森林又恢復應有之寧靜,在月光的柔和裡孕育和平的氣氛,令許多生物
放下警戒預備入眠。
平和的時刻也是戰士的休息時間,在艾維卡的庇佑之下養精蓄銳直待下一個日出。
剛經歷一番激鬥的劍士魯艾利被要求「晚餐前弄乾淨否則晚上不准進帳棚。」後,
被趕到河流邊梳洗。

森林眾樹在此開闊,河流俐落地將土地分開,造成空曠的感覺;
然河面並不寬 - 魯艾利目測 - 大約小助跑後連續跳遠八次可以跨至對岸,
至於深度則不明,河水雖似能清澈見底,魯艾利仍不會輕忽,在確定四周與腳下
都無危險後,才脫下衣物置於岸邊的岩石上,入水。
時序雖是晚夏,魯艾利卻打了冷顫,暗斥自己的無用,打算大方地浸泡下去。
然而此時,岩石旁的雜草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蹲下細看。

『喔?是墨德蘭草。』
依附在岩盤附近,如諸多小草叢聚集,圓圓的小葉泛著與艾維卡呼應的紅光。
魯艾利手指撫弄著,臉上流露的是一股懷念。
『沒想到艾明馬夏以外也有....好像、真的很久沒回去了....』

魯艾利抬頭看向星空,藉此推測方位,卻發現這條河流可能通往艾明馬夏。

『里安....』
流過的潺潺水面映出魯艾利自己的面容,他定定地看著,設法推演從他離家後,
弟弟改變了多少?是更像父親還是母親了?
記憶中,弟弟自小身體孱弱,即便是運動或武術鍛鍊、飲食調理也難以改善其體質,
著實讓他這位運動萬能越挫越勇的哥哥傷透腦筋。
最終只得安慰弟弟,他繼承了兩人母親纖細柔弱的體質,以及冷靜、理智及
敏銳的感受力,也造就兩兄弟截然不同的發展。

『抱歉...請再等一段時間....』
當年與父親賭氣離家,誓言要成為較聖騎士更偉大的有能者。
如今他走上找尋女神、樂園 - 堤爾那諾 - 之路。
除了是接受女神的指示以外,也是為貫徹自己的諾言。

『我會完成使命、證明我的實力。
那時、我會回去、幫助你....』
魯艾利在河中站穩,半身浸於河水中,高掛天空的艾維卡微紅的光芒恰好倒影
在他面前,如同呼應他內心的祈願。

魯艾利對自己的倒影微笑,深吸一口氣後,整個人潛入水下。


※       ※       ※       ※       ※



「魯艾利~~~~~~~~」

特拉克的聲音盪過河面,聽來幾許無奈。
麻煩的夜晚在把魯艾利送進帳棚安睡前似乎都不會結束。

「你泡太久了,我猜你忘記帶毛巾所以送來了~」
頓了一頓,沒有回應。
特拉克推了推眼鏡,瞧見魯艾利放置衣物的岩石,走近蹲下對水面下喊話。
「魯艾利,我猜對的話請出來吧!
嚇我是沒有用的。」

『嘿嘿....』
從不遠的河面游過來,
『我只是想看看對岸有什麼,不小心游太遠了哈哈...』

魯艾利臉上的飛紅令他的藉口大打折扣,特拉克明白對於魯艾利的晚歸
他至少猜對了一半。


「別鬧了,快把頭髮跟身體擦乾上來包紮吧!」
特拉克內心慶幸在上一村莊補給過新的繃帶和一些藥草 ,省事許多。

魯艾利一邊允諾一邊游近岸邊,用手指欲攏齊濕髮時卻被眼尖的特拉克拉住制止。

「等等」
特拉克左手托住魯艾利的下巴,另一手使出治癒法術以替仍在流血的額傷止血。

『謝謝。』
魯艾利睜開眼睛,或許是因為不習慣法術的光芒才閉上。

「蛇藤的咬傷嚴重嗎?有沒有被巨牛傷到?」
特拉克把毛巾輕輕裹上魯艾利的頭,悄悄打量魯艾利的傷勢。

『咬傷部分還好,護腕擋下不少,我當然沒讓那些牛碰到我~
只是上衣破了,可能得麻煩瑪麗...』
說到最末聽來心虛,魯艾利竟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特拉克不免興起責怪他見外的念頭,但或許特拉克自己沒察覺,魯艾利平日
最麻煩的就是他吧?

「弄好就趕快回來吧!」
特拉克起身離去,留下在月光下,如乖孩子般點頭的魯艾利。


※       ※       ※       ※       ※


時間推移,人們用以計算時日的艾維卡悄悄走至近天亮時刻(早上三時)。
被特拉克包紮完畢的魯艾利被要求睡至帳棚最裡不准亂動,魯艾利細聲抱怨
不習慣比他人早睡,然後被瑪麗押著睡下。
而或許真因太累,魯艾利不久便陷入熟睡。

「真是的!逞強什麼啊!」
拖著被單,已將隔日行囊整理好的瑪麗,路過時用腳小小地踢了魯艾利一下
- 沒反應 - 後說著。

「魯艾利不習慣被人照顧吧。」
特拉克嘗試解釋,卻換來瑪麗更疑惑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他把自尊心表現在能照顧別人上面...」

「我記得特拉克說過魯艾利出身有錢人家?
他明明很多事情都不會啊~是個大少爺~~
大少爺會喜歡照顧別人嗎?」
瑪麗將自己的床位清理乾淨,用著特拉克給的線索整理出奇妙的結論。

魯艾利沒對兩人提過自己的出身,僅輕描淡寫說是西南方來的。
特拉克自己也有不想提起的過去,所以沒追問答案。
但日常中可觀察的細節仍可查知端倪:魯艾利對金錢概念的淡薄、飲食習慣、
使用的裝備等級,他本人的談吐見聞儀態識字程度以及顯然於嚴格鍛鍊下
培養的氣度與高度自尊。

「可能魯艾利比較不一樣吧!
成長過程..讓他變成這樣的個性....」

憶起某次瑪麗質疑魯艾利採回來的野菜可能有毒,他卻信心滿滿保證一定安全,
並"說溜嘴"他在艾明馬夏時常食用。
雖然不太明確,特拉克卻幾乎能因此認定那就是魯艾利的家鄉,而非他後來
補述的"路過之地"。

「唔...反正魯艾利是個笨蛋這事實是怎樣都不會改變的啦~」
瑪麗將過長的被單折上兩次躺下,而在翻身後,以近乎聽不見的音量做結。
「因為這才是魯艾利嘛...」

特拉克不禁笑了。
兩人雖似無平和之日,卻搞不好是最熟知對方本質的。
特拉克將夜晚備用的柴火移至身邊,守夜的工作由他接任。
仔細地在帳棚出入口下了保護符咒,在最後一次探頭看了艾維卡後,
把眼鏡取下收好,背靠帳棚的支架,睡下。

※       ※       ※       ※       ※


艾維卡西沈,自薄雲透出的微光輕觸森林頂端,卻打不破瀰漫在其中的濃重霧氣。
以晚夏早晨來說稍嫌涼的溫度令此時在外的魯艾利打了幾個寒顫,他抹抹鼻子
努力止住想大打噴嚏的衝動,繼續思考自己為什麼走在外面。

從睡夢裡被股難忍的躁熱逼醒,不知覺間爬到帳棚外。
冷空氣雖的確讓自己舒服一些,走一走卻找不到回去的路。
四周樹木在完全天亮前看起來都一樣,魯艾利疲倦地自嘲成為迷路的孩子,
想找棵順眼的樹先落腳,等待會罵人的伙伴察覺、出來找他。

「呼唔.....」

然而該說有眼光者所見略同?
魯艾利發現他與一隻棕熊挑中了同一棵樹。

先到的棕熊已經舒服地趴下,要是站起來應該比自己高,深褐色的毛皮有著野生動物
不常具有的光滑柔順,而最特別的是 - 也是魯艾利沒想到要逃跑或預備攻擊的原因 -
這隻熊在注意到旁邊的人時,所散發出來的和善氣息。

『嘿嘿...是我的問題嗎?』
與棕熊四目交接,初步確認的並非敵意或殺氣,甚至連獸性都沒有。

『我過去...打倒過很多你的同類....
不過像是你這樣、好像可以做朋友的,還是第一個.....
你跟我一樣落單了?在等同伴嗎?』

彷如點頭後,棕熊頗悠閒地緩慢起身,輕輕移步,湊上魯艾利垂在身邊的右手。

『嗯?』
棕熊啣住繃帶鬆脫的一邊,示意他跟著走。

『怎麼?要帶我去看什麼嗎?』
「呼唔唔~~」

濕熱的鼻息噴在手腕上是一陣呵癢,魯艾利被此舉撩起更深刻的不適,
無以名狀,抓不到來源的難受。
他想甩開,但棕熊似能明瞭他的感受,以溫柔的叫聲誘哄他跟進。

『好吧!一起....走...』



※       ※       ※       ※       ※



「..!!」

特拉克睜開眼睛,要立即適應帳棚內的明亮度並不困難 - 營火將滅 -
推估天快完全亮了。舒緩了僵硬的肩膀後,特拉克爬起為營火添柴,以驅除
顯然會持續一陣的寒氣。

火焰帶著光明重回,甫戴上眼鏡的特拉克卻立時驚醒:魯艾利不在。
門上的咒文沒有被打破,非魔物所為。
那麼是魯艾利自己走出去的?出去多久了?
是自己睡太沈所以即便有人通過也沒察覺嗎?

特拉克披上長袍,自營火堆裡取出一根足以照明的火把,走出帳棚。
以營地為中心,特拉克按照方位順序搜尋,呼喚同伴的名字。
內心不免著急,畢竟傷患亂跑是他自作自受的不應該,惟任由傷患自己跑走
就是醫者的失職。

是想喝水嗎?還是??
不管想做什麼,叫醒他不就好了?

「怎麼見外到這種程度?」
都是一起旅行、接受女神啟示面對挑戰的伙伴,更是生死與共的好友。


受傷者本來就該認命休息,讓其他人照顧,
過去特拉克跟瑪麗也曾數度麻煩過魯艾利,照理說他不應如此逞強。

太陽正式露臉,淡金色的光線穿過樹頂,被綠葉篩節下,為尚未散去霧氣
裝飾上一層光彩,特拉克搜尋著微濕地面的跡象 - 這技巧是魯艾利教他的 -
分辨人的足跡及獸跡,推判方向甚至該生物的狀態、是否受傷等。

「熊....」
從記憶挖出正確的名稱對應,特拉克心往下沈。

一人一熊的足跡明顯夾雜,但他看不出來熊是否追著人跑。
雖然以魯艾利的個性應該會空手與熊搏鬥而非逃跑,但沿路追蹤並未發現打鬥
或血跡、遺留物等。
而足跡一直持續到消失都未轉為重物拖行的痕跡,特拉克當然深知這不是他能
鬆懈的原因,不論這是隻怎樣的熊,魯艾利都身陷危機。

特拉克蹲下細看,努力理出野草被踩踏、或攀折的線索;
藉著越來越明亮的光線,他很快追出了樹林的範圍,來到礫石較多的河邊。

自上游吹下來的風鑽進特拉克未繫緊的領口,也吹薄清晨的最後障壁,
視線開闊許多。


然而風雖冷,此刻的特拉克已不能分辨究竟何者才是令他發寒的真正原因。

在足跡消失後不遠處,可以看見魯艾利。
他倒臥在河岸邊,上半身部分推測已入水,姿勢如因口渴見水欣喜過度而失足跌倒。

而當然,熊 - 一隻成年的棕熊 - 也在他旁邊。
碩大的熊掌正無情地壓制於魯艾利的背上,但魯艾利沒有反抗。




魯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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