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傷那晚睡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魯艾利以為自己又回到所生長的宮殿裡。
四周總是有許多陰影,環繞著奇妙、不能言說、不可觸犯的禁忌,
在每個轉角、每扇門後。

他認出那股熟悉卻冰冷的氣息,是父親的。
雖並非不苟言笑、甚至在眾人眼裡極為英明、能幹,
卻每每嚴厲只針對他一人而來的父親,是艾明瑪夏領主。

魯艾利是長子,他自小就清楚背負的責任和義務
- 他記憶裡母親曾多次微笑地拍著他的背,說著父親年輕時的故事,並期許他會成為跟父親一樣偉大的騎士,以及領導者。

但是他的父親並沒有要他擔負這些,以不帶感情的語氣要他走開。

魯艾利迷糊地想著,自己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父親?

從....

- 思緒稍微斷了一下 -
從他罔顧御醫的建議,堅持要身體不好的母親再為他生下一子開始。
母親拗不過父親,不久生下了弟弟,也就是里安,她則在幾年後因病去世。

- 不是里安的錯,也不是沒有堅持到底、深愛著丈夫的母親的錯。
在許多孤獨的訓練時刻,魯艾利總心不在焉地認為 - 這是父親的錯。

然後艾絲拉斯介入。
魯艾利隱約知道她是當時很少見的女參謀 - 畢竟女性在父親的陣營裡較為少見,
在運用策略與智謀方面當時在父親手下幾乎無人能出其右,幫助父親收服領地內的反對勢力,並鞏固領導地位。

父親不僅在政事方面很器重艾絲拉斯,在其他方面也是。
幾次躲在門後所聽及的重大事情,包括親耳聽到父親執意要將領主的位置給里安而非他自己的那次,艾絲拉斯都在場。

事後,魯艾利覺得艾絲拉斯看著他的眼神會有所不同,帶有種惋惜意味的;
但魯艾利明白不能開口問,彷彿問了就會將某種禁忌打破。
他慢慢學習不去在乎這些事情,把心思放到劍術練習、體魄鍛鍊上,而成效卓越 - 不久,他已經快要打遍國中無敵手。

然而這只是帶來更多不滿,魯艾利雖然與其他聖騎士見習生同樣接受當時最負盛名的聖騎士里達艾歐的指導,他卻因為自己的身份鮮能獲得較為"一般"待遇:不視他為王室長子,而是將他視為一般對手,企圖打倒他。


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這樣的人出現,一個連他父親都對其青眼有加,甚至多次在巡視時關注他的成長的年輕騎士。
那名騎士也在公正、公平、雙方都傾盡全力的比試中敗陣給他後,心服口服地成為他最好的朋友。

怎麼會想這麼多?
總不至於是自己的思鄉病發作了吧?
偶而醒來、在搖晃的視界中看到藍天的魯艾利不禁想笑。

第一次醒來是跟著熊走了出去,一隻氣息很和善的熊,令他想到幼時在森林裡偶然看見的白鹿。
特拉克和瑪麗來找他,睜眼第一眼沒看到熊讓他有點失落,但眼前是擔心著他的伙伴,魯艾利很高興地打了招呼,然後迷糊地睡下去。

應該給伙伴添了麻煩吧?
等睡醒之後要道歉啊~

魯艾利提醒著自己,一次、兩次...在揮之不去的熱度和眾多閃過的記憶片段糾纏下,他開始不大清楚自己是否是醒著,或睡著。

他試圖說話,沒有人回應,或至少他聽不到。
感覺又像是母親剛死時,在遠方平定什麼動亂的父親不在身邊、艾絲拉斯也隨侍其側,只有年幼的里安在他懷裡放聲哭泣,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人理會,只當他也是個悲痛過度的小孩。

『里安,對不起。』
他對著懷裡的里安這麼說。
母親的死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你生病害她擔心,都不是。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那麼健康、那麼形成對比,里安也會好過一點吧?

『如果我能替你生病就好了。』
魯艾利自己也知道說出了無謂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空白中甦醒,瑪麗比往常更不耐地叫著他起床。
他想露出笑容安撫瑪麗,不過無從知道效果如何,瑪麗無心注意他,僅是一再催促他到什麼地方。


他走出帳棚看見了在那天清晨牽引著他的棕熊,一樣和善,只是這回好像不認得他了一般,僅對著他呼氣。

『又是你啊...』
魯艾利不知為何覺得很安心,這令他想到少數幾次與那位同是好友的騎士遠行時的可靠感覺。

.......一定是腦袋哪裡不對了,竟然讓他一直聯想起故鄉。



- 那地方,現在是不能回去的。

如此想著的魯艾利試著如綁好行囊一般地慢慢消除腦海裡一切有關艾明瑪夏的影像、聲音,再沈入無盡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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