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Tide

四周只剩下自己和火光後，意識渾沌的土方艱難地依憑直覺，朝遠離熱度的方向逐步翻滾，然幾轉之後路也到了盡頭：牆邊的雜物受到撞擊紛紛落在身上，打走他最後的力氣。



被塵埃逼得把臉往下埋，應是要貼上地板，卻突覺頰上一陣清涼。
再一磨，竟像是沾上幾許清新。
鼻內吸入的是舒適的濕氣，驅走了原來的燥熱。



土方眨眼，發現自己趴在青苔遍布的石階前。
周圍青翠的竹林隨微風沙沙作響，往上看不清盡頭的階梯，
通往神聖而古老的存在。



這番景色似曾相識。
土方努力往記憶裡搜尋時，一個纖細的身影由模糊轉清晰地接近，
把曾有的疑惑在成形之前安撫下來，不復存在。



「十四郎，我不是說過嗎？
  太心急的話會跌倒的，往神社的路得一步一步慢慢走才行～」

穿著和服的女子優雅地踏下幾階停在土方跟前，蹲下將他托抱起來，
再溫柔地拍去土方臉上的青苔。

女子彎下腰時可以讓人聞到混著美奶滋香味的髮梢、這自幼時起即是令人安心的氣息；總是仔細撩起瀏海才親吻額頭，保養過的手指輕搭過臉頰後會揉捏後頸才幫忙調整衣領的習慣、這些都是......

『...媽媽....』
不由自主伸手將女子緊抱，喃喃唸著、在她懷裡蹭著如同在撒嬌，深埋在心裡某處的莫名悲戚在擁抱中逐漸化解。

 - 媽媽在這裡
土方安心地想著，原先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也突然都不需在乎了。



女子笑著，在土方背上拍了拍、搖了搖，
「可以自己走的話，跟媽媽走到上面吧！
  說好了的唷～」


說著又在額間一吻，放下土方起身往石階之上走去。



『啊！等等！』
女子消失的速度超過預期，造成土方絕大的恐慌。
手摸著微濕的石地撐起身，搖晃地站起時對石階和自己的相對高度困擾了會兒，隨即放下一切手腳並用地朝上前進。



眼前彷彿永無止境的爬行，女子的身影卻始終在視線範圍的最遠端，
驅使、引導他追上去。



『唉、好痛！！』
專心爬上的過程中冷不防像是被人踩住衣角而絆倒，土方揉了跌痛的手臂，咬著下唇轉身繼續。但上了幾階再度跌下，反覆幾次後終於受不了，土方怒視底下狀似無辜的空氣，吼叫出來，
『大哥哥你不准再拉我了！！』



「咦？你看得到我？太好了！」
漂浮在石階之上，一個黑影稍微成形，形體看得出是名二十來歲的青年，他興奮得像是要手舞足蹈。
「請你帶我回家！」



『回家？我、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而且...』
好似曾經真的被這麼拜託過，令他說出推託之詞時心虛了。


『媽媽在等我......』



「真的是媽媽的話就會一直等下去的別擔心！請你一定要幫我！」
青年逕自催促土方起身、拉著人就往階梯下走。


一邊說明他叫智太，是五衛家的孩子，在池塘裡淹死後就一直徘徊在水邊無法回去，等待許久才終於碰到看得見他的人。
「就是在腹話先生照料的菜園後面，有著坡度的大池塘。
  水綠得像是能撈出來當抹茶喝，但聞起來其實比較像梅嬸醃製的漬物...」

在青年的描述下，土方眼前的景色產生改變。
翠綠在視野內擴展，帶著濕氣的微風將被葉片篩下的陽光打得更為零碎；
夏日常見的蟲鳴與野蕈的氣味加深真實性，讓土方確信曾到此地。

池塘、無法回去的孩子、只有自己看得見的人，這些像是關鍵的字眼敲打著土方的記憶。他隱約記得小時候曾問過大人附近的黑影是什麼，大人要則驚慌失措，不然不當一回事。



咦？小時候？大人？
停下腳步的土方想回頭看媽媽在哪裡等他，應該就在背後的竹林和石階卻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黑暗。



『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安與恐懼中他甩開了青年的手，向後退上幾步卻不小心往下看、
在不知會不會跌下黑暗的空間裡無所適從。



「是你要帶我回家的，別忘記啊！回智太的家…」
站在青草界限不願再移動的青年彎腰想牽住、勾住土方，但他全然不領情。



『你才不是智太！他跟我差不多大，只比我高一點...』
吼叫中，用手比出高度，土方倏然接不了話語，只因不明白何以能反駁。



「你說得對！我不是智太，但我是來讓你想起智太是誰的。」
被拆穿後彷彿下定決心，青年一腳踏進黑暗以更能抓穩土方，
「你想想，在來這裡爬樓梯前，你在做什麼？」